优秀散文高三作文精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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塔上的树
乘船而行,每每靠近城镇,常常能发现一座塔。眼下泛舟武水到沈从文故乡凤凰去,果然看见有座古塔突兀于小镇的高坡之上。那塔顶上长着一棵壮硕的树,正面看像一团绿色的云,侧面看像老人的头。
船泊码头,便要去仔细看这幅山水泼墨,它是一座七层古塔,虽然已老态龙钟,不单砖石风蚀斑驳,而且所有的塔角翘檐都已破损残缺,仅仅剩下三只寂寞的风铃,但已哑然失声,惟有被香烛熏烤得髹黑的塔门及残存于地缝里的灰烬,才表明也还有人来此祭祀,因此我想,它的存在不过是一个凝固了的历史故事罢了,在湘西山区,这样的故事也还多着呢。
然而我执意要弄清除那塔上的树为什么如此蓊郁如盖,它如何得以生存。于是,便匍匐着攀援石梯而上。塔内盘道狭窄,因为空气潮湿石壁布满青苔的缘故,为防止滑倒,爬至第四层即不敢再贸然上去了。好在这一层有四个拱门可供旅人瞭望,且石板清凉,所以趁着休息之机欲和古塔作无声的沟通。
这是有阵阵凉风吹来,冥冥之中,但听见塔内塔外众多鸟雀的鸣叫。那生灵的叫唤涌动着,如潮汐此起彼伏。塔外吼吼喳喳的声显得分外急促,充满焦虑之情。我起初只是诧异,后来才理解到,原来那些飞鸟似乎发现我骚扰了它们的地盘,急欲驱逐我这个不速之客。我甚至感觉盘旋于塔外的鸟雀全部都死劲地扇动翅膀向我扑将而来,呼呼生风。其中竟然有几只勇猛者穿越空荡的拱门,俯冲于我的头顶之上。
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充满灵性的飞鸟。就在我急欲逃遁而下时,忽然又听得塔的上面三层鸟类的聒噪一片慌乱,但音量比较微弱,仔细辨析,我想,那也许是栖息于塔内的幼鸟和昏老之雀盼求食物或乞望爱怜之鸣,其嘤嘤之声令人不胜恻然,想象它们渴求布施张大尖嘴或鼓动羽翼的艰难情状,我后悔不该爬上塔来寻密探奇,侵犯了它们的家园,扰乱了乌亦家族的和平与宁静。乌亦有情,他们的互相关心和对挑衅者的警觉,已从那个塔外愤怒的拍翅和塔内的哀鸣体现出来,我本无心,无意,鸟类却感觉我有心,有意。刹那平常行为竟变成相续肆虐,罪过罪过。
我立马产生一种负疚感,在彻悟中摸索盘道退下塔去,这时,我发现所有的磴石都积有多少不一的鸟粪,有些还粘连这羽毛,就在我缩着腿弓下身退下时,无意中发现塔壁的缝隙里鼓冒一束树根,死死地嵌在青苔之中,再环顾四周,依然见着攀附于石壁上的根蔓,或粗壮或瘦削,宛若蛇虬,相互缠在一起。有些树根还伸展绿莹莹的卷须,成为根上之根,亮晶晶的水珠挂在上面,塔内如闪着点点星光,我越是向下摸索,那须蔓越见庞杂,登塔时为一览顶端风景之快,不曾留意身边之奇,现在才觉得忽略的风景身边也有。可见人在进退时都万万马虎不得。果然,待我最后钻出塔门,那一丛丛裸露的根须全都展示于塔基周围。
这是一幅多么不屈不挠、元气飞动的自然景象啊,围绕古塔转了一圈,终于觉察古塔是被树根凑用着、裹缠着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的古塔完全被树根抬举起来。倘若没有众多的树根以其顽强之力护卫这座物,这本无生命的石头恐怕早已瓦解坍塌于荒野下。
我为这一发现而感动。但是,当我在琢磨中复又抬起头时,仰望高耸于塔上的一团绿荫以及翱翔在它周围的鸟儿,我的心头更为之一亮,我分明感觉飞鸟才是给这树、这塔以生存的施与者。回首我在塔内的整个过程,下在是因为塔内堆各的鸟粪给盘根错节的根蔓提供了必要的养分,使细小的根茎不断延伸。而且推而远之,这存活顶的绿色华盖,也不知道是依仗何年何月何只鸟雀,就是那只玄冥之鸟衔落于塔顶的树种造就了
这棵树的最初生命,日复一日,由于树的根须不断渗入塔的缝隙吸取大地的精华,于是又营造了塔内湿润的空间。鸟、树和塔是如此的相互厮守,依存,南哥难舍,最终在天地之间顶托了一道秾丽的风景与和谐统一的煌煌气象,这是天意?这是缘分?我几乎要双手合十向这座古塔顶礼膜拜了。
依依不舍告别这座不知名的古塔,我登船飘向凤凰,问船员,这塔上的树留下什么传说,他们也不明白,或说树鸟连理、相依相偎,像恩爱执著的夫妻,或说那塔是守护凤凰城的忠诚卫士,但有一点是共同的,即他们都为鸟的布施、树的精诚。他的圆融而心怀崇敬,船员的说法虽极为简单,但给我的思索却很多,因为眼前之景道出了自然万物的亲切默契,它向人们展示的是一个随顺自然,一切皆真,物我通融,宁静致远的生命画面,于是,我忽然觉得这塔,这树,这鸟,这山,这水,这舟,都留着沈从文笔下的万种风情。
锈损了的铁铃铛
秋天忽然来了,从玉簪花抽出了第一根花棒开始。那圆鼓鼓的洁白的小棒槌,好像要敲响什么,然而它只是静静地绽开了,飘散出沁人的芳香。这是秋天的香气,明净而丰富。
本来不用玉簪棒发出声音的,花园有共同的声音。那是整个花园的信念:一个风铃,在金银藤编扎成的拱形门当中,从缠结的枝叶中挂下来。这风铃很古老,是铁铸的,镌刻着奇妙的花纹。铃中的小锤很轻巧,用细链悬着,风一吹,就摇摆着发出沉闷的有些沙哑的声音。春天和布谷鸟悠远的啼声作伴,夏天缓和了令人烦躁的坚持不懈的蝉声,秋夜蟋蟀只有在风铃响时才肯停一停。小麻雀在冬日的阳光中叽叽喳喳,歪着头对准风铃一啄,风铃响了,似乎在提醒,沉睡的草木都在活着。
“铁铃铛!”孩子们这样叫它。他们跑过金银藤编扎的门,总要伸手拨弄它。勉儿,孩子中间最瘦弱的一个,常常站在藤门近处端详。风铃是勉儿的爸爸从一个遥远的国度带回的。从他装满问号的眼睛可以看出,他觉得这铃很神秘。
风铃那沉闷又有些沙哑的声音,很像是富有魅力的女低音,又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勉儿常常梦见那总不在家的爸爸。勉儿梦见自己坐在铁铃铛的小锤上。抱住那根细链,打秋千似的,整个铃铛荡过来又荡过去,荡得高高的!他掉下来了,像流星划过一条弧线,正落在爸爸的书桌上。各种书本图纸一座座高墙似的挡住他,什么也看不见。爸爸大概到实验室去了。爸爸说过,他的书桌已经够远,实验室还更远,在沙漠里。沙漠是伟大的。
“爸爸!”勉儿大声叫。他的喊声落在花园里,惊醒了众多的草木。小棒槌般的玉簪棒吃惊地绽开了好几朵。紫薇怀疑地摇着一簇簇有皱折的小花帽。马缨花到早上才有反应。在初秋的清冷中,它们只剩了寥寥几朵,粉红的面颊边缘处已发黄,时间确实不多了。
“你在这里!铁铃铛!”勉儿上学时照例招呼老朋友。他轻轻抚摸铃身,想着它可能累了。
风铃忽然摇动起来,幅度愈来愈大,素来低沉的铃声愈来愈高昂、急促,好像生命的暴雨尽情冲泻,充满了紧张的欢乐。众草木用心倾听这共同的声音,花园笼罩着一种肃穆的气氛。勉儿也肃立。那铃勇敢地拼命摇摆着,继续发出洪钟般的声响。声响定住了勉儿,他有些害怕。
“它把自己用得太过了。”紫薇是见过世面的。
好一阵,勉儿才迈步向学校走去。随着他远去的背影,风铃逐渐停下来,声音也渐渐低沉,最后化为一声叹息。不久,叹息也消失了。满园里弥漫着玉簪花明净又丰富的香气。
勉儿从学校回来,走过花园,风铃沉默着。那吊着小锤的细链僵直了,不再摆动,用手拉,也没有一点动静,他自己的心悬起来,像有一柄小锤,在咚咚地敲。
他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便和妈妈一起到沙漠中了。无垠的沙漠,月光下银子般闪亮。爸爸躺在一片亮光中,微笑着,没有一点声音。
他是否像那个铁铃铛,尽情地唱过了呢?
勉儿累极了,想带着爸爸坐在铃上回去。他记得那很简单。但是风铃只悬在空中,小锤子不下来。他站在爸爸的书桌上,踮着脚用力拉,连链子都纹丝不动。铃顶绿森森的,露出一丝白光。那是裂开的缝隙。链子和铃顶粘在一起,锈住了。
如果把它挂在廊檐下不让雨淋,如果常常给它擦油,是不是不至于?
“它已经很古老了,总有这么一天的。”妈妈叹息着,安慰勉儿。
花园失去了共同的声音,大家都很惶惑。玉簪花很快谢了;紫薇的绉边小帽都掉光了;马缨只剩了对称的细长叶子敏感地开合,秋雨在叶面上滑过。
那只锈损了的铁铃铛被取下了,卖给了古董商。勉儿最后一次抱住它,大滴眼泪落在铃身上,经过绿锈、裂缝和长长短短的线路波纹,缓缓地流下来。
荷叶
那年我去宏村,正是深秋季节,顺着黄山的皱褶一路前行,层林尽染,草黄枫红,间杂粉墙黛瓦,古徽州果然气派非凡.到了村前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泓碧水,一条小道笔直穿过湖心,上面有座弯月般的石砌小桥名叫画桥。据说,当年李安在此拍摄《卧虎藏龙》,男主人公李慕白就是从这座小桥上牵着他的白马走过的。
但是,我的目光却被湖中那一大片枯萎的残荷吸引,脑海中瞬间浮现的竟是《红楼梦》里林黛玉反对贾宝玉拔除破荷叶的理由:“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,只喜他这一句‘留得残荷听雨声’。”恍惚间,我似乎看到了林妹妹那双对着残荷发痴的忧郁的眼睛。在那一刻,我居然有了长留宏村的想法,要是能有机缘在湖边的书院住下,在有雨的夜晚,或是撑着一把油纸伞,顺着石砌的湖堤漫行,或是隔着石雕的窗棂,卧听雨打残荷,该是多么惬意的享受啊。
其实,我许多亲耳聆听雨打残荷的机会,我读初中的时候,学生宿舍的后面就有一大片荷塘,每年莲藕起出之后,就再也没人去管它,任由满塘的荷叶自生自灭。然而我终究只是个俗人,比不得林妹妹那样冰雪聪明,所以听雨打残荷的次数虽然不少,却从未听出过什么诗意。
与枯萎破败的残荷相比,我更加喜欢夏日的新荷,光鲜洁净,绿意盎然,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,勃发着无穷的生机。中午或是傍晚,会有一些或红或绿的蜻蜓、豆娘前来参观,它们或许是被这荷塘满目的绿迷住了,绕着圈不停地飞,迟迟不肯离去,飞累了,就在新冒出的小荷尖上歇歇脚;身上穿着黑黄条纹套衫的小青蛙,也从水里冒出头来,双腿一蹬,用它那的蛙跳,一下子便跃上了荷叶的表面,随之溅起的一串水滴,滴溜溜地汇聚到荷叶的中心,凝成一颗又圆又亮的大水珠,映着太阳的光辉,像是一颗耀眼的明珠,它们许是把这一张荷叶当成了运动场,鼓着大腮帮咕咕呱呱不停地叫,呼朋引类;还有一些黑脊背的鱼,在荷叶撑起的大阳伞下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,间或举起大尾巴,在平静的水面上使劲一击,发出“泼剌剌”的一声响,溅起一朵大水花,旋即一头扎进水底,再也不见了。
这样的季节,最快乐的自然还是孩子,从第一朵荷花在水面上升起,绽开它美丽的笑脸时起,就会不断有孩子顺着塘埂悄悄滑下水去,学着在水面上那群嬉戏的鸭仔的样子,把鼻子一捏,头往下一低,便潜进了水底,上来的时候,手里总会多出一截细嫩甜香的花香藕,临了上岸,还不会忘记摘一片荷叶顶在头顶。有时候也玩打水仗游戏,学着电影里白洋淀民兵打鬼子的模样,顶着一片荷叶,手里端根树枝,一只眼闭着,煞有介事地一瞄,手指一勾,嘴里同时还要发出“叭”的一声。
少年的记忆,除了玩耍,大多数还是和味蕾紧密联系在一起,关于荷叶,也是如此。说到吃,必须提一下荷叶粥,这是我母亲夏天常做的,把新鲜的荷叶洗净,切成细丝,放点冰糖,和粳米一同煮,做出来的粥青白相间,颜色好看,味道也好,清香扑鼻,有清热解暑之功效。荷叶还可以包裹食物。我祖父有个习惯,赶集的时候带上一张荷叶,或干或鲜,随季节改变而有所不同,回来的时候,总会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叶包来,里面包着的有时是几片卤猪头肉,有时是两根油条。他用筷子夹起肉丢进我的嘴里,果然是跟往常吃到的不同,肉香中夹杂着荷叶的清香。长大后读明清小说,见到许多关于市井场景的描写,我才知道,原来这用荷叶包熟食的举动并不是我祖父的首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