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雎说秦王原文翻译

发布者:华夏之泪 时间:2025-1-5 09:42

范雎说秦王原文翻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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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:

范雎说秦王

范雎至,秦王庭迎范雎,敬执宾主之礼,范雎辞让。

是日见范雎,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。秦王屏左右,宫中虚无人,秦王跪而进曰:“先生何以幸教寡人?”范雎曰:“唯唯。”有间,秦王复请,范雎曰:“唯唯。”若是者三。秦王跽曰:“先生不幸教寡人乎?”

范雎谢曰:“非敢然也。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,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,若是者,交疏也。已一说而立为太师,载与俱归者,其言深也。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,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。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,是周无天子之德,而文、武无与成其王也。今臣羁旅之臣也,交疏于王,而所愿 陈者,皆匡君臣之事,处人骨肉之间,愿以陈臣之陋忠,而未知王心也,所以王三问而不答者,是也。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。知今日言之于前,而明日伏诛于后,然臣弗敢畏也。大王信行臣之言,死不足以为臣患,亡不足以为臣忧,漆身而为厉,被发而为狂,不足以为臣耻。五帝之圣而死,三王之仁而死。五伯之贤而死,乌获之力而死,奔、育之勇焉而死。死者,人之所必不免也。处必然之势,可以少有补于秦,此臣之所大愿也,臣何患乎?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,夜行而昼伏,至于蓤水,无以饵其口,膝行蒲服,乞食于吴市,卒兴吴国,阖庐为霸。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,加之以幽囚,终身不复见,是臣说之行也,臣何忧乎?箕子、接舆,漆身而为厉,被发而为狂,无益于殷、楚。使臣得同行于箕子、接舆,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,是臣之大荣也,臣又何耻乎?臣之所恐者,独恐臣死之后,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,因以杜口裹足,莫肯即秦耳。足下上畏太后之严,下惑奸臣之态,居深宫之中,不离保傅之手,终身闇惑,无与照奸;大者宗庙灭覆,小者身以孤危,此臣之所恐耳。若夫穷辱之事,死亡之患,臣弗敢畏也。臣死而秦治,贤于生也。”

秦王跽曰:“先生是何言也!夫秦国僻远,寡人愚不肖,先生乃幸至此,此天以寡人慁先生,而存先王之庙也。寡人得受命于先生,此天所以幸先王,而不弃其孤也。先生奈何而言若此。事无大小,上及太后,下至大臣,愿先生悉以教寡人,无疑寡人也。”

范雎再拜,秦王亦再拜。

翻译:

范雎来到秦国,秦昭王在阶前迎接他,很恭敬地行宾主之礼。范雎谦让不肯接受。接见范雎当天,凡是看见范雎的人,无不敬畏肃穆。秦昭王斥退左右,宫中空无一人。秦昭王跪着请求说:「先生愿意教导寡人什麽呢?」范雎说:「喔,喔。」隔一会儿,秦昭王再度请求。范雎仍说:「喔,喔。」这样的前后三次。秦昭王长跪说:「先生不愿意教导寡人吗?」

范雎谢罪说:「不敢如此。臣听说当初吕尚遇见周文王时,不过是个渔父,在渭水北岸钓鱼。像这样,双方交情是很疏淡的,可是一次交谈,周文王便立他为太师,载他一同回去,这是他们交谈很深入啊。所以周文王果然得到吕尚的辅佐之功,据有天下,身为帝王。假如当时周文王忽略了吕望而不肯跟他深谈,那么周便没有天子的德行,而周文王武王也就无从成就王业了。现在臣只是客卿,和大王交情疏淡,而所要陈述的,都是匡正君臣的事,又处在大王的骨肉之间。臣虽然愿意陈述一片愚忠,但还不知道大王的心意。大王问了三次,臣之所以没回答,就是这个缘故啊!

「 臣并非有所畏惧而不敢说。即使明知今天说了,明天就有杀身之祸,臣也并不害怕。只要大王相信并且实行臣所说的话,即使死亡,臣也不以为痛苦;即使逃亡,臣也不以为忧愁;用漆涂身,成为癞子,披头散发,成为疯子,臣也不以为耻辱。五帝那样的圣人也会死,三王那样的仁人也会死,五霸那样的贤人也会死,乌获那样的力士也会死,孟贲夏育那样的勇士也会死。死,是任何人都不能避免的。在必然会死的形势下,能够对秦国稍有补益,这是臣最大的心愿,臣有什么可害怕的呢?伍子胥藏在袋子里逃出昭关,晚上赶路,白天藏匿,到了菱水,没有食物充饥,跪爬着在吴国市上行乞,终于复兴吴国,使阖庐成为霸主。如果臣能像伍子胥那样进献计谋,即使遭到幽禁,终身不再相见,臣的主张已经实行,臣还有什么忧愁呢?箕子接舆,涂漆在身上成为癞子,披头散发装做疯子,对殷楚并没有帮助。假如臣和箕子接舆一样,但可以有助于所敬佩的贤主,这是臣最大的荣幸,臣有什么可羞耻的呢?

「 臣所担心的,只是怕臣死之后,天下人见我因尽忠而死,所以闭口不言,停步不前,没有人肯到秦国来而已。大王上怕太后的威严,下被奸臣丑态所迷惑,住在深宫里,不离保母师傅的左右,终身迷惑不明,无人帮助您辨别奸邪。这样下去,大则国家灭亡,小则自身孤立危险,这才是臣所害怕的。至于穷困耻辱的事,死亡放逐的祸患,臣并不害怕。臣死而能使秦治理得好,胜过活着啊。」

秦昭王长跪着说:「先生,这是什么话呢!秦国地处偏远,寡人又愚昧无能,有幸承先生到来,这是上天让寡人得以麻烦先生,保存先王的宗庙啊。寡人能受先生的教诲,这是上天福佑先生,不抛弃先王的遗孤啊。先生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!今后不论大事小事,上到太后,下到大臣,希望先生能毫无保留地指教,不要怀疑寡人。

范雎再拜,秦昭王也跟着再拜。

注释:

1、庭:指宫廷。旧本《古文观止》此句作“王庭迎范雎”,按原文“王庭迎”下无“范雎”二字。

2、幸:表示尊敬对方的用语。

寡人:古代诸侯向下的自称。即所谓诸侯自谦是“寡德之人”。

3、跽:古人席地而坐,姿势是双膝着地,臀部坐在自己脚跟上。“跽”是双膝仍然着地,而把上身挺直起来;是一种表示恭敬,有所请求的姿势。也称为长跪。

4、吕尚:姜姓,吕氏,名尚,字子牙,号太公望。博闻多谋,处殷之末世,不得志,垂钓于渭水之阳,后遇文王辅周灭殷。文王:姬姓,名昌,生前称周西伯或西伯昌,武王灭殷后追谥文王。遇吕尚于渭水北岸。

5、太师:商周之际高级武官名,军队的最高统帅。与后世作为太子的辅导官或乐师的“太师”,名同实异。

6、擅天下:拥有天下。按文王生前未及“擅天下”,也未“身立为帝王”。这里是合文王、武王二人笼统言之。

7、羇(jī)旅:作客他乡。

8、匡君:纠正君王的偏差错误。

9、骨肉:这里指宣太后与秦昭王的母子关系。

10、厉:借作“癞”。

11、五帝:传说中的上古帝王,《史记》据《世本》《大戴礼》定为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唐尧、虞舜。

12、三王:指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开创者夏禹、商汤、周文王。

13、五伯:即春秋五霸。这篇文章指齐桓公、晋文公、楚庄王、吴王阖闾、越王勾践。

14、乌获:秦国力士,传说能举千钧之重。秦武王爱好举重,所以宠用乌获等力士,乌获位至大官,年至八十余岁。

15、奔、育:孟奔(一作贲)、夏育。战国时卫国人(一说齐国人)。据说孟贲能生拔牛角,夏育能力举千钧,都为秦武王所用。

16、伍子胥:名员,字子胥,春秋时楚国人。楚平王杀其父兄伍奢及伍尚,子胥逃奔郑,又奔吴,帮助吴王阖闾即位并成就霸业。橐(tuó):袋子。昭关:春秋时楚吴两国交通要冲,地在今安徽含山县北。伍子胥逃离楚国,入吴途中经此。

17、蔆水:即溧水,在今江苏省西南部,邻近安徽省。

18、蒲服:同“匍匐”。

19、吴市:今江苏溧阳。《吴越春秋》卷三:“(子胥)至吴,疾于中道,乞食溧阳。”

20、阖庐:吴王阖闾,前514年至前496年在位。

21、箕子:商纣王的叔父,封于箕(今山西太谷东北)。因谏纣王而被囚禁。武王克殷,才得到释放。接舆:春秋楚隐士,人称楚狂,曾唱《凤兮》歌讽劝孔子避世隐居。据史籍记载,箕子、接舆都曾佯狂,但未见有“漆身为厉”的事。

22、蹶:跌倒。

23、太后:指秦昭王之母宣太后,姓芈。秦武王举鼎膝部骨折而死,子昭王即位才十九岁,尚未行冠礼,宣太后掌握实权。

24、保傅:太保、太傅。周代以太师、太傅、太保为三公。这里泛指辅佐国王的大臣。

25、宗庙:古代帝王、诸侯等祭祀祖宗的处所,引申为王室的代称。

26、慁(hùn):打扰,烦劳。

写作背景:

据《史记》记载,范雎随秦使王稽由魏入秦后,并没有引起昭王的特别重视,昭王并没有立即召见他。为了能使自己的治国才能得以早日施展,范雎不得已给昭王写了封上书,向昭王自荐,并希望他能召见自己,以便进一步陈述自己的治国谋略。昭王读信后大悦,并立即下令召见范雎,这篇文章便是秦王召见范雎时两人的谈话。

作品评析:

会面前,昭王已闻有“秦危累卵”之言,心个早已是悬旌不定,所以开始时便“庭迎范雎,敬执宾主之礼”、“屏左右”、“跪而请”,欲得一言而后快。面对殷殷跽请的昭王,范雄却仍保持清醒的头脑,深知此次游说的难处,“皆匡君臣之事,处人骨肉之间”,所以便欲言不言,只是“唯唯”。[3]说客游说人主实非易事,弄不好会有生命之虞。范雎以一籍布衣的身份游说秦昭王,正如他所说“交疏言深”,这时,他对秦王的心理状况与性格特征还不十分清楚,秦王喜欢听什么,想要干什么,他还没有准确的把握。因此,他必须先加试探,察言观色。他要贡献于秦王的谋略之一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就是废逐把持朝政的以宣太后、穰侯为首的“四贵”。而秦王与他们有骨肉之亲,并且是在他们的拥立下才得以即位的。范雎明白,若稍有不慎,就会“今日言之于前,而明日伏诛于后”,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所言甚深而交情甚浅,范雎能不顾虑吗?所以他吞吞吐吐,疑虑重重,回环往复,拖拖沓沓,而同时却又引古论今,援他况己,旁敲侧击,铺张扬厉。一方面对秦王反复进行试探,看他是否真心信任自己,是否能听从建议摆脱骨肉之亲的羁绊而自强自力;另一方面又反复申述自己对秦昭王的无限忠诚。在“何患乎”“何忧乎”、“何耻乎”的层层叙述中,对秦昭王展示自己的忠心,甚至表示“臣死而秦治,贤于生也”,好像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。

待昭王说出“先生不幸教寡人乎”一语,已见其恳,范雎方才开始进言。他先引周文王与吕尚一例,得出“交疏言深”一语,因“交流”而难以“言深”,是王三问而不答的原因。范雎道出这一语后,便一发而不可收,他先以“死不足患、亡不足忧、为厉为狂不为耻”总起论说之纲,紧接着便以排山倒海之势,一路耸动和要挟,步步深入和逼进,论说开来。他列出五帝、三王、五霸、乌获、奔、育之例,表明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又借伍子胥一例,表白自己为使游说能行“加之以幽囚,终身不复见”也无患,若能“补所贤之主”,“同行于箕子、接舆”也是“臣之大荣”!其肺脏之言,感动了昭王。范雎认为时机已到,才真心吐露自己此行之目的:“足下上畏太后、下惑奸臣、不离保傅,终身暗惑”以至“宗庙覆灭,身以孤危”才是吾所畏、吾所忧、吾所恐耳!“臣死而秦治,贤于生也”作结,可谓卒章显志,愈显其一片赤诚和忠心。范雎雄辩之才,展露无遗。全文婉转而下,一路紧逼,言辞恳切,真挚动人。正如刘扔所评述“烦情入机,动言中务,虽批逆鳞,而功成计合,此上书之善说也。(《文心雕龙·论说》)[3]

本文在艺术上的显著特点是语言的雄辩性,文辞优美,生动而警辟。委婉说理时,真切生动,如涓涓细流,表白忠心时,铿锵高亢,一气呵成,又势如破竹。就在这滔滔的论说中,成功地勾勒了一位处事严谨,卓尔不凡,具有雄奇胆略和高超的论辩艺术的高士范雎形象,给读者的印象深刻,是《战国策》人物画廊中一个不可多得的艺术形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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